两年后。</p>
小湖岛。</p>
已入而立之年的小刚大强脸上染上了岁月的粉霜，因为常年裸露皮肤在日光下，以致于显得黝黑粗糙。</p>
不过此时的他们脸上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悠闲自得的感觉，没了那种生活压在身上的沉沉闷气。</p>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捕鱼简单了，没了考核的压力。</p>
他们拖拽着渔网往船上一拉，便见一片雪白银色闪动, 在日光下闪着粼粼光波，赫然是平时难得一见的白沙鱼。</p>
他们赶紧收拾好打捞上来的白沙鱼，简单洗净双手，熟练地从船舱内取出一个包裹，毕恭毕敬地立于船头。</p>
接着他们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小玩意。</p>
大约就是糖葫芦，面人，酥糕，甜点之类的零口小吃。</p>
可两人却是表情肃穆, 口中念念有词。</p>
“泡泡小仙女在上，小的给您送供奉来了。”</p>
接着水面泛起波纹，一抹红色的暗影从水下显露而出，近两米长，露出一张巨大的鱼唇，上下张合，吐露可爱的小女孩声音。</p>
“这次有没有人家要的杏花糕？”</p>
“有的有的。”</p>
小刚大强赶紧从包裹中挑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露出里面雪白的糕点。</p>
“啊……”</p>
泡泡张大了嘴巴。</p>
大强跳下水，游到泡泡身边。</p>
小刚则是递出糕点，大强接住后，小心地喂给泡泡。</p>
“泡泡小仙女，您尝尝味道喜不喜欢？”</p>
“啊呜。”</p>
泡泡一口吞下杏花糕，甜滋滋的味道顿时给它巨大的幸福感。</p>
“好吃。”</p>
虽然不知道一条鱼是怎么尝出味道的，但明显可以看出它很开心。</p>
尾巴在水下不断扇动, 带起水下阵阵暗涌，让大强的身子都摇晃起来。</p>
大强闻言，脸上也露出喜色, 赶紧把剩下的杏花糕都喂了过去。</p>
“泡泡小仙女，这里还有呢。”</p>
“快喂给我吃。”</p>
泡泡啊呜啊呜地吃下整包杏花糕，连打嗝都有了杏花味。</p>
接着，泡泡又在两人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享受起每日下午茶。</p>
糖葫芦一嘬一串，面人一口一个，不时砸吧下嘴，兴致来了，还要围着大强表演一个鱼式花舞，在大强脸上溅起一大滩水。</p>
活波的样子让两个捕了十几年鱼的小刚大强都受到了感染，脸上露出长辈般的慈和笑容。</p>
自打从野鱼变家鱼后，泡泡就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宅鱼生活。</p>
毕竟方长随便在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都够这小家伙吃撑了。</p>
所以吃饱了没事干的泡泡就开始追求起精神需求来。</p>
首先就是收了小刚大强两个小弟，并且强烈要求他们称呼自己为泡泡小仙女。</p>
当然，当了大哥的鱼就要负起责任来，有它出手，小湖岛渔场的白沙鱼就好像是羊群有了牧羊犬，被管理得服服帖帖的。</p>
小刚大强每日撒开渔网, 就有白沙鱼自己游进网里，简直不要太轻松。</p>
如此，他们自然不介意哄着泡泡, 隔三差五就去城里买些小玩意来孝敬它。</p>
更别说，泡泡还是供奉大人的宠物鱼，而且还很可爱。</p>
就算它什么都不帮忙，他们也得供着。</p>
就在两人一鱼享受着下午茶时光之时，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自远处传来。</p>
“我说怎么最近小湖岛次次满额交鱼，原来是偷偷养了鱼妖。”</p>
“谁？！”</p>
小刚大强都没了刚才轻松的模样，在船上的小刚更是不自觉摸上了船上的鱼叉。</p>
别看他们在小湖岛上老实苦干，但在彩莲湖这片地界上混，哪个渔夫没点手上功夫。</p>
他手上的鱼叉更是一件低阶法器。</p>
就见远处一艘乌篷船逆着风而来，在船头站着一个华服青年，还有一个微微躬着身子的中年男子。</p>
小刚大强认出来中年男子是经常上岛收鱼的张管事，而能够被他恭敬伺候的青年，自然就是李家族人了。</p>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族人，是嫡系的那种才行。</p>
毕竟张管事的身份不低，普通的李家族人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p>
“小刚，别乱来。”</p>
大强麻熘地爬上了船，按住同伴的手。</p>
泡泡更是脑袋往下一缩，就要远遁。</p>
可青年却是挥手一扬，就见一张波光粼粼的银白大网快速从天而降，包裹了方圆数十米的水域。</p>
“一条炼气期的小鱼妖，在本公子面前还想跑？”</p>
青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手指掐诀。</p>
四周的水域就多了一道道银线穿梭而过，一条大红鲤鱼在里面左右躲闪，但活动范围越来越窄，最后银线一收，便织出一张大网，将大红鲤鱼给抓了上来。</p>
“坏人，快放了我！”泡泡委屈的声音从网里传来。“不然我叫主人打你。”</p>
“嗯？”</p>
听到泡泡竟会说话，青年眼前顿时一亮。</p>
“这下更不能放过你了。”</p>
鱼妖并不稀奇。</p>
彩莲湖万顷水域，水下每年都会机缘巧合下诞生不少妖物，但能够在炼气期就能口吐人言的鱼妖他却是第一次见。</p>
毕竟妖物炼气期才初生灵智，到了筑基期才会炼化口中横骨，有了与人交流的本领。</p>
而泡泡能在如此低的修为，就有如此灵智，一看就是异种。</p>
便是此次过来的目的未曾达成，有了这条异种妖鱼，对于他来说，同样收获匪浅。</p>
小刚大强见泡泡被捉，硬着头皮上前道：</p>
“张管事，那是刘供奉养的鱼，这样不好吧？”</p>
他们不认识青年，不知其性格喜怒，因此不敢上前，只得在还算熟悉的张管事面前劝说。</p>
张管事却是苦笑道：</p>
“这是李祺公子，李家二长老家的公子，我一个下人说话哪里管用，除非是刘供奉亲自过来才行。”</p>
话音刚落。</p>
青年脸色蓦然一变，渔网法器还未入他手便被无形劲力破开，一个大洞出现。</p>
泡泡从洞中掉落入水。</p>
原本眼中蓄满泪水，就要哭出来的泡泡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顿时胆气一壮，半边身子浸没水中，伸出个大鱼头，朝着青年开始吐泡泡。</p>
“略略略……”</p>
一个个彩色的泡泡当空炸裂，让心神被夺的青年一时措手不及，喷了一脸水，转眼成了落汤鸡。</p>
“你找死！”</p>
青年脸色一黑，又是一件锥形法器从袖口中飞出。</p>
可泡泡这次却很是机警。</p>
法器还未释放威势，它就尾巴大力一甩，嗖的一下熘没影了。</p>
“该死！”</p>
锥形法器落入水中，骤然炸开一个半米长的水坑，水花哗啦啦落下。</p>
“是谁？”</p>
青年目光扫过周遭空气，就见一个五十多岁，两鬓霜白的老者出现。</p>
方长手指头一提，法器就逆势而返，落到青年面前，声音不急不缓。</p>
“李公子，何须和一个小妖动怒，就当给老夫一个面子，放它一次如何？”</p>
青年见到方长，面上怒气收敛，还拱手道：</p>
“既然是刘前辈发话，晚辈自当遵从。”</p>
“老夫镇守小湖岛，自问无什么过错，怎的今日李公子有闲心来小湖岛？”</p>
方长慢悠悠道，老态十足。</p>
青年名为李祺，是李家二长老的三儿子，已经四十多岁了，不过保养得当，仍旧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p>
他主要负责包括小湖岛渔场在内的三个渔场业务。</p>
当然，平日里李祺都是不管事的，具体业务都是交给张管事，他只负责收钱。</p>
方长到小湖岛七年，这位李公子只在第一年年节时以晚辈之礼拜会过他一次。</p>
因为见他油盐不进，又是垂垂老矣，似乎没几年好活了，后面对他的兴趣就渐渐没了。</p>
李祺笑道：“非也非也，是小湖岛渔场这半年的渔获丰收，晚辈见了之后，还以为小湖岛渔场发现了什么养鱼高招，特来学习。”</p>
方长不冷不热道：“现在李公子看到了，不过是大鱼捉小鱼罢了。”</p>
李祺却仍旧态度不改，继续笑道：</p>
“不过晚辈既然来了，也就顺道拜访一下前辈，可否容晚辈上岸一谈。”</p>
方长看了李祺一眼，李祺却是面不改色。</p>
他点点头道：“小湖岛简陋，李公子不介意就好。”</p>
……</p>
两个时辰后。</p>
李祺拂袖而去，只见他面色发青，却仍旧忍耐不发，直到远去小湖岛十数里。</p>
他才发狂似的法力狂涌，锥形法器化作一道流光，朝着水下穿梭而去，瞬间炸出数个大水坑。</p>
十几根水柱朝天喷涌，李祺不闪不避，任由湖水扑打在他脸上。</p>
“老贼实在可恶！”</p>
“若是两年前，这种老东西，本公子岂会看在眼里！”</p>
张管事默默看着李祺发泄，不敢触其霉头。</p>
待到李祺渐渐冷静下来，他才问道：</p>
“公子，不过是个命不久矣的老筑基而已，镇守小湖岛七年了，都不曾申请调任油水更丰厚的小岛，显然是认命了。</p>
这样的人，便是愿意跟从公子，怕也是不愿用命的，反而还要付出大把的灵石拉拢。</p>
他不愿意是他的损失才对。”</p>
李祺本不想解释，但张管事是他心腹，他想了想，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p>
“这老东西没了雄心不假，但你不要忘了他马上就要来我李家挂职十年了。”</p>
“十年一到，他身为李家筑基供奉，便也有了一票投票权。”</p>
这就是资历的好处了。</p>
即便方长什么都没干，只是老老实实守在小湖岛中，拿着一份可怜的分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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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时间就是本钱。</p>
当年李家为了让投靠他们的高阶修士归心，曾经许下约定，一旦筑基修士为李家供奉十年，便有了对李家重大事务的投票权。</p>
比如家主的更替。</p>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票，而且只有投票权力，但也让供奉们有了当家做主的参与感。</p>
这在当初李家鼎盛之时，这些可怜的投票权都是粉饰罢了。</p>
毕竟老祖尚在，他的决定，谁敢不从。</p>
可若是老祖不在了呢。</p>
李祺从他的长老爹的口中得知，老祖大限不远矣。</p>
而李家家主一脉已经持续近二百年了，也该换换其他房了。</p>
这时候，方长这一票就有价值了。</p>
而且其本身就是一位积年筑基修士，虽说垂垂老矣，但筑基境修士的实力可做不得假。</p>
李祺本以为自己诚心拜访，还许诺了各种好处，甚至包括为他延续刘家一脉香火，还特意为他找到了当年刘家后人，足够打动一个老筑基了。</p>
结果还是和当年一样油盐不进，一番辛苦化作流水。</p>
他岂能不气。</p>
“这老东西不能为我所用，其他人也休想用他！”</p>
张管事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公子是想……”</p>
他抹了抹脖子。</p>
李祺翻了个白眼道：“是你傻还是觉得我傻，那怎么说也是个筑基修士，本公子和他又无生死大仇，何必浪费大本钱谋夺一个筑基修士的性命。”</p>
“那？”</p>
“本公子用不来他，还逼走不了他吗？从现在开始，小湖岛渔场的渔获上升一倍。</p>
另外，李家如今财务紧张，咱们这位刘前辈想必是不会介意他的年俸延期发放的。”</p>
“若是刘供奉为此来找公子麻烦呢？”</p>
“本公子乃是李家嫡系，他就算闹到家主那儿去，本公子顶多把延期的年俸还给他。</p>
到时候，他的名声也差不多了，看他还有什么脸待在李家。</p>
若他真敢对本公子出手，我李家虽已经衰落，却还不至于被一个无根无萍的筑基修士欺负的程度。”</p>
“公子高明！”</p>
“可惜了，那尾红鲤鱼当是水中异种，若是培养得当，未必不能成为我二房一脉今后的底牌，在个老家伙手中实在浪费。</p>
回去吧。”</p>
……</p>
方长默默收回神识，心里十分无语。</p>
李家金丹老祖大限将至，继承金丹又迟迟不出，以致于整个彩莲湖的形势都变得波云诡谲。</p>
各房为了家主之位，都在暗中谋划，连他这个老老实实的小透明，都被麻烦找上门了。</p>
好在他表露的是筑基修为，在一个即将没落的金丹家族中，算的上是中坚力量。</p>
便是李祺这样的二房嫡系也只敢用些不痛不痒的小手段。</p>
但这样的小手段实在恶心。</p>
他本不想搭理，可若是不搭理的话，反而让人觉得他不对劲。</p>
本来每年分红就够少了，现在居然连灵石都不要了，就甘心窝在一个小湖岛上。</p>
那么到底是小湖岛有问题，还是他这个人有问题？</p>
这世上总不能有什么都不要，只会默默奉献的老好人吧。</p>
到时候这种行为更加引人注意。</p>
可若是搭理的话，又不能宰了李祺。</p>
毕竟前脚他和自己相谈不欢，后脚就被人干掉，傻子都会觉得他身上有嫌疑。</p>
方长摸了摸下巴，叹道：</p>
“我只想找个安静地方好好修炼，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p>
他袖口一挥，一具人形傀儡出现在他面前。</p>
如果此刻有李家高层在场，便会发现这具傀儡竟和李家久不露面的老祖相貌一模一样。</p>
“那么为了不让人打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李家老祖变成我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