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城所有人都在等着新县尉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其中又以三雄帮等得最为焦躁。</p>
副帮主金世雄回到帮中后，拖人四方打听，终于从知情人口中得知了方长的修为境界。</p>
不仅官大一级压死人，境界高上一级还能打死人。</p>
一时间，整个三雄帮都陷入了惴惴不安之中。</p>
金世雄更是承受了他这个职位不该承受的压力，谁曾想到一句他的无心之话就给整个帮派带来了灭帮之祸。</p>
其实第二天，金世雄就如同之前跪在方宅门前负荆请罪。</p>
他没有任何侥幸的心理。</p>
比如觉得那些话并不会传到那位大人耳中。</p>
可他明白，就算那位大人此时不知道，但不用多久，就会有人让他知道。</p>
毕竟他们三雄帮崛起的过程中可是得罪了不少人。</p>
逃是逃不了的。</p>
可是昨天还收了他们银子的门房已经不见踪影，方宅门口一面小小的木门，却让金世雄这个筑基修士不敢踏入一步。</p>
金世雄在门口跪了三天，人来人往，什么帮派大老的威风都丢尽了。</p>
可里面的人却还是不管不问，似乎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存在。</p>
直到手下人过来禀告，说那位大人已经与手下人交待，今后扶风城中一切照旧，他才勐地松了一口气。</p>
而后赶紧备下一份厚礼托人送到方宅之中。</p>
自此，三雄帮那个脾气火爆的副帮主修起了闭口禅，能动手绝不哔哔。</p>
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他如此作态，反倒是让人更为畏惧。</p>
……</p>
至于方长的三把火为何不烧，竖立起新任县尉的威严。</p>
原因很简单，一个字，懒。</p>
他懒得去查哪家最嚣张，哪家最该死，反正不来招惹他，他就当没看见。</p>
他可不是过来当青天大老爷，为人主持公道的。</p>
他只是关起门来，修行，逗鱼，偶尔出门逛逛繁华的扶风城，领会当地的风土人情。</p>
一个百万人口级别的大城，尤其是在近古代这种社会环境，其中局势的错综复杂是常人难以想象的。</p>
所以好玩好看的地方很多，即便方长每个月逛的地方不重样，但也没有感觉到无聊。</p>
听曲，看戏，观舞，赏艺，品茶，享用美食……</p>
活脱脱的一个退休老大爷的规律生活。</p>
当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p>
扶风城建在灵脉之上，虽然品级不高，但对于筑基以下的修士足够了。</p>
但对于筑基之上，说实话就有些灵气稀疏的味道了。</p>
这也是一般县城没有金丹真人的原因之一。</p>
不过对于方长来说，只要不像绝灵之地那般，不仅一点灵气吸收不到，还需要他反哺天地，消耗自身法力，能满足他日常所需就够了。</p>
而且正常修行才能给他带来几个经验，不开氪金挂能行嘛。</p>
索性他的储物项链和储物腰带中都还有大把存货，十年内不成问题。</p>
而且因为红线牵这一档子事，让他节省了十多年的修行时间，所以理论上满足他到元婴大圆满的三级是绰绰有余了。</p>
就这么晃晃悠悠间，方长来到扶风城已经半年时间。</p>
他的修为稳步上升，经验条向前艰难前进一小截，暂时没有遇到什么瓶颈。</p>
不过同时由于他这个上官的不作为，底层人民甚至不知道管理全县武备，保护他们生命安全的县尉大人换了个人当。</p>
方长也不在意，花了那么多灵石买来的县尉，不就是用来摸鱼的嘛。</p>
直到这日。</p>
品茗轩是一间茶楼。</p>
方长最近一个月来了三次，算是较为频繁了。</p>
不仅因为此地茶水味道纯正，还有一个唱曲的姑娘模样可爱，声音婉转动听，特别是配着她瞎子爷爷那岁月沉淀的二胡声，让方长蓦然回忆起了一丝曾经向往的江湖味道。</p>
二胡，瞎子爷爷，唱曲的貌美孙女，妥妥的小说标配。</p>
不过方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p>
虽然他喜欢听曲，但也没有和姑娘有深入交流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欣赏，还有怀念那回不去的少年意气。</p>
哪个少年不曾有过跃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梦想。</p>
只不过有的人不再年轻，收起刀剑，喂马养家，有的人至死仍是热血未凉。</p>
可今日，姑娘没来，只有姑娘那唱曲的瞎子爷爷。</p>
配合他的是另一个姑娘，虽然声音也很好听，却少了几分配合。</p>
“这茶，怎的有些苦？”</p>
方长坐在二楼贵宾房，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又不妨碍他听曲品茶。</p>
他没有用自己县尉大人的名头，纯纯就是金子开道。</p>
毕竟任谁喝杯茶水都用灵石付账，打赏用金叶子，老板也会将最好的位置留给他。</p>
听到方长的话，为他煮茶的茶楼工作人员，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姑娘小手一抖。</p>
“公子，这已经是我们茶楼最好的茶了，我，我……”</p>
她紧张地结巴起来。</p>
要是因为她煮的茶味道不对，让这个茶楼豪客不喜欢，那东家可不会饶了她。</p>
“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茶叶的问题，是今日的曲不对。”</p>
方长手指点了点正在楼下大厅拉二胡的瞎子老头，问道：</p>
“你可知他家出了什么事？我听他的曲中已然有了死意。”</p>
煮茶姑娘愣了一下，没想到方长的艺术嗅觉这么厉害，只是听曲便能知道人出事了。</p>
她左右打量两眼，其实也不会有人来打扰贵宾房的客人。</p>
“是孙小妹出事了。”</p>
但煮茶姑娘还是很小声。</p>
“前两天，王家二公子来我们茶楼喝茶看上了孙小妹，要她到房间里给自己单独唱一曲，谁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思啊。</p>
所以孙大爷拒绝了。</p>
结果第二天，孙小妹就不知道被谁掳走了。</p>
等到孙大爷找到她的时候，她被裹在被子里，扔在巷子角落，听说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还受了很重的伤。</p>
孙大爷报了官，但衙门的人来看了看就没后续了。</p>
孙大爷为了给孙小妹看伤，这才坚持出来拉曲。</p>
其实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p>
煮茶姑娘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的看了眼方长。</p>
方长脸上仍是澹澹的微笑。</p>
“没想到安生了这么久，还是让我碰到了这等腌臜事，明明我没有隐瞒自己的踪迹，偏偏连演戏都不屑地给我演了嘛。”</p>
煮茶姑娘不知道方长在说什么，低着头不敢乱说话。</p>
“把这块令牌给你东家，让他派人去县衙门一趟，把令牌交给班头孟超，让他带几个人过来。”</p>
“是。”</p>
煮茶姑娘双手捧着令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有些紧张和急促，眼神藏着期待。</p>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p>
一个精悍高大的汉子就带着七八个衙门捕快匆匆赶到，都是有修为在身的人。</p>
为首的汉子更是筑基境界，其他捕快也有炼气中后期的样子，都是县衙精英。</p>
“卑职孟超见过大人。”</p>
汉子让手下在外等候，自己走进房间朝着方长拱手一拜，正是快班班头孟超。</p>
在县尉大人不管事的时候，衙门三班班头其实就相当于实质性的县尉，位卑而权重。</p>
因此修为不够，根本镇不住场子。</p>
方长没有起身，朝他微微颌首，开门见山道：</p>
“你去王家杀个人，应该是他家二公子，不用来见我，直接处决了吧，按拘捕处理，等事后我会批条子。”</p>
孟超愣了下，恭敬问道：“敢问大人是哪个王家？”</p>
王家是大姓，城中有好几个王家。</p>
“哪家？”</p>
方长看向瑟瑟发抖，好似个鹌鹑的煮茶姑娘。</p>
煮茶姑娘咽了咽口水，声音是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p>
“城东王卫东王老爷家。”</p>
孟超为难地看了眼方长，说道：“王家和卢大人关系很好。”</p>
“听清楚了吗？”方长澹澹道。</p>
孟超天人交战，一咬牙，拱手回道：</p>
“卑职遵命！”</p>
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带人匆匆离去。</p>
煮茶姑娘抬起头，看向方长的眼神已经满是崇敬和小星星，心脏砰砰乱跳。</p>
“不用这么看着我，爱上我也没用，我又看不上你。”</p>
方长咧嘴一笑。</p>
煮茶姑娘闻言，手一个哆嗦，茶壶摔落在桌子，茶水淌了一地。</p>
“公子，你到底是谁，那可是王家啊。”</p>
煮茶姑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义愤填膺的一番八卦，竟就决定了她眼中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性命。</p>
方长道：“就当我是个热心人吧。”</p>
“可是公子，你就不怕是我骗你的吗？那不就杀错人了。”</p>
煮茶姑娘问道。</p>
方长再次咧嘴一笑。</p>
“那就多杀点人，下次就没人敢骗我了。”</p>
煮茶姑娘似懂非懂，但不妨碍她对于这句话的害怕，突然觉得面前的公子不是她想的那种英雄。</p>
又是一个时辰过后。</p>
一脸坚毅神色的孟超捧着个比脑袋还大的锦盒走进茶室。</p>
“大人，卑职幸不辱命。”</p>
“里面是？”</p>
“王家二公子王魁安的人头。”</p>
“放下，打开看看。”</p>
“这，人头污秽，怕是会脏了大人的眼。”</p>
“无妨。”</p>
啪嗒。</p>
锦盒扣子打开，里面果真是个血淋淋的人头，披头散发，怒睁着双眼，似是不解还有不甘。</p>
“是他吗？”</p>
方长问一旁的煮茶姑娘。</p>
煮茶姑娘只觉今天一天的经历比她半辈子的都要精彩，身边喝茶的公子一句话竟就取了她想都不敢想的人的人头。</p>
她强忍着恐惧，看向锦盒人头。</p>
“是，是吧？”</p>
“仔细看看。”</p>
煮茶姑娘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不由看了看冷面严肃的班头孟超，却见孟超面无表情，只是眼神莫名严厉。</p>
“应该是。”</p>
“那就不是了。”</p>
方长看向孟超道：</p>
“孟班头，这是本官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你就是这么跟我交待的？”</p>
“王家给了你什么好处，偷梁换柱的小把戏也敢在我面前湖弄。”</p>
孟超眼神微变，但还是故作不解道：</p>
“大人在说什么，这人就是王魁安啊，是属下亲自到王府拿人，亲手处决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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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p>
方长摇摇头，叹道：“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p>
他手上法力化出一道令箭，向外一飞。</p>
“孟超，你是本官上任后第一个向本官靠拢的。”</p>
方长招呼孟超坐下，让姑娘给他上茶。</p>
“本官让你代表本官给其他人传话，便是给你识趣的赏识。</p>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所以这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p>
没想到你的聪明是自作聪明。</p>
还有什么遗言要说，放心，祸不及家人，本官放过你全家。”</p>
孟超面色大变：“大人是什么意思？卑职是衙门班头，是衙门的人，大人就想不问青红皂白地取卑职性命吗？</p>
大人就不怕今后衙门的人人人自危吗？</p>
就算，就算卑职错了，也实在罪不至死吧。”</p>
方长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p>
“我这人讨厌麻烦，也懒得管事，但不意味着你们觉得我软弱可欺。</p>
你们干什么脏事，只要不露到我面前来，我向来是懒得管的。</p>
但我要干什么事，你们也得踏踏实实给我办好了。</p>
在我这里，没有轻重罪，只有死罪。</p>
办不好事，就得死。</p>
规矩，从你开始。”</p>
孟超眼神闪烁，几次想要夺门而逃，却又颓然放弃。</p>
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是他的顶头上司，更是一位金丹真人！</p>
他可以架空他的权势，却架空不了他的修为境界。</p>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合纵连横，在各大家族面前的影响力，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又显得多么软弱无力。</p>
他的确是个聪明人，所以他才更加知道不能反抗。</p>
否则此刻死的就不是他一个，而是他身后整个孟家。</p>
这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p>
孟超沉默良久，缓缓问道：</p>
“大人，卑职还有机会吗？”</p>
方长没有回答，只是听着楼下瞎眼老头的二胡声，偶尔唱和几声。</p>
很快，房外响起沉重的脚步身。</p>
一个络腮胡的大汉站在门口，一门之隔，还没有关门，却是恭敬出声。</p>
“草民金世雄求见方大人。”</p>
“进来吧。”</p>
大汉这才敢进来。</p>
“来的倒是挺快。”</p>
方长看着这个在他面前跪了三天三夜的粗莽大汉，调笑道。</p>
他并不在意大汉言语上的冒犯，不知者不罪嘛。</p>
而且骂的是上任县尉，和他有什么关系。</p>
相反他还挺欣赏这个能屈能伸的家伙。</p>
“得到大人传令，草民不敢有分毫耽误。”</p>
金世雄恭恭敬敬，似乎没看到一旁的孟超。</p>
“王家得罪了本官，你与孟班头一同去把王家灭了，自己想给他们安插个什么罪名。</p>
还是那句话，你们杀人，本官负责批条子。”</p>
本来只需要杀一个的事情，方长直接祸延全族。</p>
土霸王就是这么牛逼。</p>
孟超勐地惊喜抬头：“大人，卑职……”</p>
“办好这件事，自己递交辞呈，另外，将本官刚才说的话传下去，谁让本官不高兴了，那么他们全家就不用活了。</p>
王家是他们的榜样。</p>
金帮主你也出出力，就当本官给你的惩罚，免得有人说本官记仇，还让你们整天记挂着。”</p>
方长似是有些累了，挥挥手让他们退下。</p>
“卑职遵命！”</p>
“草民万死不辞！”</p>
浓郁的杀气随着两人的答话声溢出。</p>
方长看着底下浑然不觉的二胡老头，挥手甩出一道灵光在已经浑身湿透了的煮茶姑娘面前。</p>
“这颗丹药给下面的瞎子老头，足以治好他孙女的伤了，那好听的嗓子废了却是可惜了。</p>
就当我听了几次曲，给他们的赏钱。”</p>
煮茶姑娘低着头，认真听着方长的交待。</p>
直到良久没了声音，她才惴惴不安地抬起头来，却哪里还有方长的影子，只有桌上一块灵石的茶钱，还有那颗灵光内敛的灵丹。</p>
她这才松下一口气，瘫软倒地，浑身都没了力气，可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痴痴笑出声来，连眼眶都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