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那一眼,那一言,再度让秋杏吓得满心惶恐,差点直接下跪认罪求饶。

    无奈,在逐月暗含着警告的眼神中,她到底没敢造次,只能忍下所有的心思,同床榻上的人告罪一声,不情不愿地往后几步,缩在角落里头再也不敢吱声。

    将二人之间的互动看在眼里,欧阳华菁心下忍不住的狐疑。

    复又想到秋杏欲言又止的样子,以及她前后话语里头的内容,心下忽然重重一沉。

    等到再看逐月时,目光已经不是单纯的恼怒或者是生气,而是带上了清楚明了的审视。

    不仅如此,便是连出口的话,也是单刀直入,并没有给他半点儿后退糊弄的余地。

    “我了解我皇叔,他不是那等做事没有章法,只会莫名其妙的人。”

    除了在关于赵婉兮一事上。

    “他既让人在朝阳殿附近处置那批此刻,也定然有他自己的缘由。逐月,你且同我如实道来,我皇叔在狱中遇刺一事,是否……当真跟你有关?”

    到底是大事,且死死压制住了内里最自然真实的情绪,欧阳华菁这话,说的缓慢而低沉,丝毫看不住将要发火的痕迹。

    只也正是因为这样,便更显得慎重其事。

    他们之间,除了当初在策反逐月跟随自己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气氛之外,何曾再如此过?

    且还有咄咄逼人,不容他有丝毫闪躲的眼神。

    在那样的眼神逼迫下,逐月竟没生出多少抵抗狡辩的心思来。

    再加上刚刚同欧阳华菁之间的争吵,被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给伤到,逐月私心里头多少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呕着一口气不说,隐约之中还存了点试探欧阳华菁的味道,也没想着否认,略一沉吟,便开口道来。

    “你皇叔从未将我放在眼里过,即便是为了你我,我也该有自己的打算。

    况且他竟将主意打到了我孩儿的身上,身为人夫人父,我又怎能忍?”

    即便是没有多用心地辩解,话里行间,逐月依旧还是将自己的被动跟无奈表现了个彻底。

    殊不知,也正是这样的态度,彻底完完全全激怒了欧阳华菁。

    不仅承认来的猝不及防,便是直到了这一刻,她都没从逐月的话语神情中看出丝毫的后悔跟头脑来,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再看向眼前的男人时,竟也觉着面目可憎起来。

    被强压下的怒气,终于扛不住决堤之势,以土崩瓦解的行事汹涌而来,骤然爆发出来的盛怒,让欧阳华菁涨红了脸,竟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只能举着不断颤抖地手指,遥遥点着逐月的眼睛,不断地重复。

    “你……你……”

    你了半响,也没能说出什么,倒是怒火攻心之下,她涨红了还没多久的脸,突然又变得煞白起来。

    不仅如此,更是一口气被噎住没能顺利畅通,竟两眼一翻白,就那么生生晕厥了过去。

    眼见着端坐在床上的人身子都软了,一头就往地上栽,逐月这才堪堪反应过来。哪能再顾及到什么怄不怄气,脑海中一个灵激,抬脚就往前冲。

    紧赶慢赶扶住欧阳华菁,没真的让她摔倒在地上,单臂将人搀扶着躺好的同时,再看自己怀中的孩子,不仅是心底,便是连明上,也是挡不住的五味陈杂。

    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宫女秋杏,则是愣了。

    明显在进来之前,她压根就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如今见势头不好,求生的欲望让她差点拔腿就往外头走。

    所幸已经深入骨髓的尊卑观念到底还是让她没有造次,忍住满心的恐惧,在逐月跟前出声。

    “皇上,奴婢这就去宣太医。娘娘才刚刚生产完,此刻突然晕厥,只怕是会对身体有所损伤。”

    一边说,一边抬脚,按照她的经验,只要是事关自家娘娘,对方便定然不会拒绝。

    哪知这一次,逐月的应答却久久没有传来,反倒是转过了头。等到他阴恻恻的目光投过来,秋杏再也抵挡不住心底的惊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便连连磕起头来。

    一边磕,一边涕泪俱下地求饶。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都是奴婢多嘴,奴婢无知……”

    “你的确是多嘴。”

    原本两人之间就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了,哪里还能招架的住区区一介宫女的火上浇油?

    欧阳晟乾这个皇叔在自己女人心中的分量,逐月已经试探过了,再没有任何怀疑,在如此情况之下,这秋杏还直言刺杀一事,可见其心可诛!

    又或者,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毕竟这个宫女,也是西岐人啊。

    眯眼看着眼前的秋杏不断地磕头,额头上不仅很快红肿了起来,还都快破皮了,逐月也没有什么怜惜的心思。

    随着一抹阴沉狠戾自心底起,他周身凉气更甚,说出来的话语,更是不带半点儿温度。

    “既然知错了,那便去领罚吧。看在往后还要伺候娘娘的份儿上,且留你一条命,只担二十大板也便罢了。”

    “嘶……”

    闻言,秋杏僵住身体,生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尽,变得一片煞白,就那么僵在原地,再也没有了任何反应。

    她一介弱女子,哪里能扛得住板子?

    还是二十大板,怕是到时候真的下去了,也落得个残废。

    不生不死,才是最残忍,无奈即便如此,她也丝毫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来,只能任凭给两个太监架了出去。

    剩下逐月,一边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女人,一边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满眼复杂。

    这孩子……身体里头流淌着他的血脉,是他的传承人。

    毕竟是影卫出身,在遇到欧阳华菁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能做父亲的这一天。

    不敢想,也不能想,因此这一刻,对他而言,本就是天赐的奢望。

    只是……连欧阳华菁这个做母亲的都不在意了,他纵使如此宝贝着……又能如何?

    有些念头,没有的时候倒也罢了,但是一旦在心里头生了根,就完全不一样了。

    再掺和上隐约之间的怨念作为发酵,最后形成的结果,就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生怕自己心生恶念,做出让自己以后后悔的事情,逐月只能唤来了奶娘,急急将怀中的女儿给交了出去。

    听着基本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似乎随时都能断了的细碎哭声,他的心底,竟也逐渐开始生出了无边的烦躁来。

    至于这嫡亲的骨血,也是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逐月走了,秋杏因为犯错被责打,欧阳华菁这个主子又陷入了昏迷之中,一时之间,偌大的长菁宫中,竟只剩下了春桃这个一等心腹宫女看着调度一切。

    物伤其类,耳中听着远远传来秋杏一声一声的惨呼,她心中自然跟着伤怀,着人看护好了新出生的小公主,便兀自坐在廊下难受。

    正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时,只听得“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脚下。

    被惊醒,眉眼不悦地扫过去,却发现只是一枚普通的鹅卵石,下一秒春桃蓦然抬头,等看清出现在视线中的人那张脸时,眉眼之间骤地迸发出满满地喜悦来。

    都不等对方朝着她招手,春桃便自行起身,紧着几步朝那人走去,紧抿着的唇角,都是含春带俏的娇嗔,再不见半点儿悲苦。

    “冤家,难为你还记得我,能想着过来看一眼呢,我还道……”

    心中的急切一览无遗,都没想着朝身后看上一眼。

    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几乎就在她刚刚离开没有多久,有一道幽灵一般的身影,如同黑蝶似的,悄然潜进了殿中。

    胎里不足且早产,又刚刚经历了逐月同欧阳华菁之间的一番矛盾,小小婴孩哪有那么多的精力,早就累到不能自已。

    被唤来的奶娘甚至都没费什么力气,便哄得欧阳华菁的女儿睡着了。

    黑影顺利潜进去之后,一眼便看到一张小小的婴儿床上,孩子盖着锦被睡得真香。

    最应该伺候在侧的奶娘,也不知去向。

    倒是方便了行事。

    嘴角微弯,一双清冷的眼眸之中,只剩下深沉的冷笑,下一秒,黑影伸手,竟直接从小床上将孩子给抱了起来。

    随即轻风起,窗户开,室内空空如也。

    且不论欧阳华菁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至少逐月的态度摆在那里,即便只是个公主,还是个早产的孩子,可也没人敢轻视小公主的份量。

    奶娘匆匆出去了一趟,很快也就回来了,自认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不短的时间之内,竟能发生让她掉脑袋的大事儿。

    踏入室内的时候,心情还是轻松的,想着小公主睡着之前还没吃多少东西,等醒了在好好喂。

    顺带着也过去看看被子有没有盖好。

    哪知这不堪不要紧,一见小床上竟没点人影儿都没了,登时惊骇万分,慌张着脸色,整个人一副如遭雷击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扯开嗓子高呼。

    “不好……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