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岐侍卫被救醒之后,对于前头发生的事情竟然一概不知,声称自己从未去过长菁宫,经过太医的努力,只能诊断为,他也中毒了。

    这些种种兵荒马乱的事情,赵婉兮自然是无从知晓,她这边得了便利,很快便顺利潜逃回了琼华宫。

    小太监小橙子一早就在寝殿外头等着了,几乎才看到赵婉兮现身,他就拉着还有些一脸懵的琼儿赶紧清理,将相关痕迹处理的一干二净,绝不授人以柄。

    见状,赵婉兮方才安心,赶回殿内。

    吃药,沐浴,更衣,一气呵成,最后的那套夜行衣,则是按照原样放在了柜子的最低处。

    就在她将将处理好一切,带着微喘的气息躺进被窝中时,意料之中的一声唱喝,果然如期在琼华宫院落中响起。

    “皇上驾到……”

    “呼……”

    来的还挺快。

    要不是小橙子反应及时为她争取了时间,琼儿也早早在殿内准备好了一切,指不定她这会儿还不能这么周全呢。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赵婉兮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稍稍有些皱褶的寝衣,摸出扎在穴位上的银针,将将收起,才平稳了呼吸,尚且没来得及下床,殿门外就已经有脚步声响起了。

    下一瞬,她的脚才踩到鞋面上,只听见“哐嘡”动静,殿门便被人给推开。

    适时抬头,眼底是恰到好处的惊讶,赵婉兮望着大步流星出现在自己视线里头的男人,满脸意外。

    “都这个时间了,你怎么突然又过来了?值事的太监不是说你今晚要在朝阳殿处理政事,不会过来了么?”

    一边说,赵婉兮一边起身,芙蓉面上除了一开始的惊讶跟意外之外,再无半点儿异样,很好地招架住了逐月鹰眼的锐利探究。

    端作无辜模样,她甚至主动靠上前来,忍着心底的恶心想要给对方整理一下衣襟,还不忘吩咐紧随进来的琼儿。

    “去给皇上打水净面洗手,小厨房不是还热着参汤了吗?也一并端过来吧。还有下午刚做好的那些点心,也一块儿……”

    “不必,朕不饿。”

    眼见着赵婉兮的手伸了过来,逐月果然介意。眉梢忍不住地抽了抽,先她一步动了手,直接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口中说着拒绝的话语,目光虎视眈眈,落指的地方也恰到好处,刚好就在赵婉兮手腕脉搏处。

    赵婉兮只当不知对方用意,将份明显的失望全部都写在了脸上,旋即又当着逐月的面儿忍了下去,语气失落。

    “既然皇上不饿……那便早些歇息?臣妾新调了一种安神香,效果极好,您正好可以试试。”

    “皇后倒是好雅兴。”

    沉着一张脸,饶是逐月已经在很好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了,周身依旧还是有低沉的气压不断地散发出来。目光阴晴不定地扫了眼赵婉兮身上的衣服,他嘴角微微一动,眼底是带着戾气的暗芒。

    “皇后今夜睡的可好?”

    “自然是极好。”

    不管对方是个什么神情反应,赵婉兮这里横竖就是一个以不变应万变完事儿,淡定自若地回应过后,她再度稍稍动了动眉头,似有几分不甚明显的担忧。

    “皇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脸色也有些不太好,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出了什么事情……

    这不问还好,一问起来简直就是拿话在往逐月的心窝子里捅,惹得他登时脸色就铁青一片。

    眼底情绪几度流转,一双鹰眼没有丝毫的怠慢,落在赵婉兮脸上的目光,就没有松懈的时候。

    无奈不管他怎么看,能一眼望得见的,都是赵婉兮的镇定跟坦然,而且指下的脉动告诉他,赵婉兮不仅心跳气息全部都正常,身体更是没有任何的损伤。

    半点儿都不像是之前在长菁宫被接二连三打伤的模样。

    饶是心中有诸多不甘,他最终还是十分不情愿地缩回了手,眼睛微微眯了眯,迫视着赵婉兮,完全无视了她的问题,不答反问。

    “朕记着,皇后善医,极懂草木之术?”

    闻言,赵婉兮依旧还是面色不变,垂眸清清淡淡地笑了笑,竟凭空就多出几分寂寥来。

    “臣妾的本事,皇上心里头难道还不清楚?”

    说完,多余的话也不说,只拿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逐月不放。

    逐月到底不是冷君遨,假的就是假的,便是李代了桃僵,眼下形势未稳不宜提早暴露,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有很多。

    又哪里经受得住赵婉兮这么看?

    差不多已经解除了她的嫌疑,赵婉兮又是如此的姿态,没能坚持一会儿,逐月便败下阵来。眼神躲避着不跟她直视,再度确认琼华宫还有赵婉兮没有异常之后,扔下一句让她早点休息,便匆匆走了。

    就跟来的时候一样的突然。

    赵婉兮自然是一脸寂寥地送人,还一路送到了宫门口,面上的不舍,显而易见。

    不过,等到转身回眸,宫门在身后关上之后,赵婉兮脸上的那点儿伪装,瞬间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仅是木着一张脸,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由琼儿关好门窗,再三确认绝对没有什么差池之后,赵婉兮这才奔之水盆前,嘴一张,一口鲜红喷涌而出。

    完了又是一连吐了好几口鲜血,慌得琼儿又是给她顺气,又是倒水拿药,半响才反应过来。

    为了应付逐月的试探,以银针封穴,吃烈性药物强硬压制住伤势,这就是反噬。好在,到底还是成功蒙混过去了。

    逐月这里,是真的半点异常都没有察觉到。

    夜闯长菁宫的人,身量不高,虽然刻意做了变声不能区分男女,但是从使毒这一点,加上心中本来就很介意,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怀疑到了赵婉兮身上。

    也不管对方身手到底如何,有没有那个胆子做这样的事情,就直奔着琼华宫而来了。

    然而,却没有丝毫的收获。

    想到自己离开时长菁宫里头的情形,他一张脸阴沉如墨,脚下也是飞快,不过还没走多远,差不多是离开琼华宫没一会儿,一道黑影就从一侧无声无息地靠上前来,开口便唤了一声“大人。”

    等到逐月锐利的目光不满地扫过去之后,那人才恍然反应过来,赶紧后知后觉地改了口,低低喊道“皇上。”

    “嗯。”

    既然对方识时务,正值用人之际,逐月也就没有计较,目视前方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做足了帝王的架势之后,才不经意地从鼻腔中哼出了音节来。

    “有事?”

    见状,那道黑影的眼底似乎有隐隐的异色,不过不明显,也很快就消失不见,照旧还是谦卑的恭顺。

    “您当真便相信,今晚出现在长菁宫的刺客跟婉兮皇后没有关系?毕竟放眼整个后宫,可是再没有哪个人的医术能够超得过她的。

    若是继续留着……怕是很容易后患无穷吧?”

    听到这话,莫约是因为已经试探过的缘故,逐月明显有点嗤之以鼻。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况且她的医术,也未必就真的能像传言中的那么厉害。”

    甚至上在他看来,倒更加像是旁人因为赵婉兮的身份,而过于夸赞了而已。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如此不当回事,紧跟着的那道黑影听完逐月的话,脚下不其然地就停顿了一下。也就是这一停顿,身后提着灯笼的侍卫也紧跟了上来,黑影的真面容就被照了个清楚。

    一张满是横肉的脸,竟是郎中令任全。

    都说他刚刚死了嫡女,正处在悲不自胜的状态,然眼下看上去,那张胖脸上可没多少难过的神色,反而布满了谄媚的讨好。

    紧跟在逐月的身后,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又隐隐透出那么几分不屑来,情绪端的是异常复杂。

    对此,逐月自己倒是没怎么注意到,他只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脚踏进长菁宫大门,边转首询问着出来迎接的太监。

    “丽妃娘娘那边情况如何?太医们还是没有办法断定她身中何毒吗?”

    “回皇上的话,尚未。太医们都说,这毒十分的奇怪,而且极为霸道,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之外,所以一时之间难有定论。

    不过院监大人已经赶着回去查医学典籍了,想必再没有多久……”

    跟在身后的太监还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什么,逐月已经没有耐心去听,只听到说还没有结果时,脸上的阴沉便足以让人心惊。

    耐心耗光,从牙缝里头挤出两个字来,显然是真的生气动了怒。

    “庸医!”

    在强大的煞气下,太监缩了缩脖子,赶紧闭嘴没再敢继续吭声,而郎中令任全则是停留在长菁宫门口没再继续跟进去。

    等到逐月人影不见了,他才侧头问了问欧阳晟乾现下在何处,得到回复在未央宫,直接抬脚就往那个方向走。同时还遗憾地咂咂舌,口中悄然低语。

    “这么好的机会却没能除了那个娘们儿,真是遗憾。”

    说着,大概是心中不忿,居然毫无征兆地突然抬脚,就踹了身边一个手下一脚。

    “交代你们的事情都是怎么办的?怎么会一无所获?一个两个,是将本官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

    那个被踹的侍卫,只有一脸的憋屈跟不解。

    “属下万万不敢,属下等明明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有把握即便是今晚的事情跟琼华宫那位扯不上关系,她也绝对逃不了,结果哪里知道……”

    那些人为的痕迹,竟然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不见了?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一件宿怨,任全曾在赵婉兮手上吃过亏,便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报复,同时因为对方那张脸,多少也有点龌龊心思。

    今晚一听长菁宫出事了,他第一个反应,自然是乘机报复,将这把火引到赵婉兮身上去。

    结果哪里知道歪打正着,夜探长菁宫的人,还当真就是琼华宫那位婉兮娘娘,而他让人伪装好的那些用来嫁祸的证据,也被小橙子跟琼儿在无意当中一道给清楚解决掉了。

    算起来也是巧合。

    不过这些巧合,太监小橙子暂时先不提,只琼儿这里,明显是半点不知情。

    从赵婉兮离开琼华宫之后,她便提心胆战地等着,顺便还一脸懵地被小橙子拉着做了不少的事情,心里头早就好奇的不得了了。

    但是那些所有的好奇加起来,却还抵不上逐月来一趟。

    因为一直在殿内的关于,她自然全程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莫说是逐月的异常,就连他周身时不时渗出来的煞气,也感受了个一清二楚。

    这个时间,这样的皇上,即便是这些日子已经看多了对方的无情,再这么目睹,她心里还是难受介意,忍不住的心有余悸。

    “娘娘,皇上这是……怎么的了?奴婢看着,怎么那么可怕呢?就跟……要杀人似的?”

    不知是要杀人,横竖冷君遨的气质一直都是那般的高冷,让人望而生畏。真正让琼儿在意的还是,今儿个对方那些杀气,分明就是朝着自家娘娘来的。

    一想到他要杀的人是赵婉兮,不管琼儿再怎么样,也没法淡定了。

    一张俏脸上难掩失望,正要说点什么,忽而又顾忌着什么,到底是没有开口。将她的复杂情绪看在眼里,赵婉兮略一沉吟,暗自下定了决心。

    “琼儿,我要告诉你一个重要的消息,你且听好了。此事事关重大,出我口入你耳,若是不慎传了出去,莫说是你我,便是整个琼华宫,乃至小包子,彤儿,甚至是麟儿,太皇太后,都极有可能遭到牵连,所以……”

    这明显就是大事儿啊!

    琼儿是自己人,在这种急需用人的紧要关头,赵婉兮有事不瞒着她,是对她的信任。

    却不料,这么慎重其事的一番话,给琼儿吓的不成,一听牵扯竟然会这么大,差点就在原地赌咒立誓了。

    “娘娘您就放心吧,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死人,只要没有您的允许,绝对不会往外透漏半点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