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这种对虚无盲目的了解找不到任何由头。
白岐问龙程“你跟虚无是怎么认识的？”
龙程想了想，他认识虚无有好多好多年了，远到已经记不清年数却仍然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我是在昆仑山下遇到她的…”
龙程记得遇到虚无那天，他已经被龙族赶出，他的父亲是金龙族领头人，而他的母亲却是一条刚刚修炼成形的黄金蟒，因为一场荒唐的相遇两人有了一夜春宵，然后也有了龙程这条不纯种的金龙。
可不管怎么说，这条不纯种的小金龙身体里流着龙族头领的血脉，那条老龙顾及龙族颜面还是把他们母子俩一起接回了家族。
怎么说呢？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只要出生高贵，心里多少都会带点目中无人的优越感，高高在上的龙子龙孙怎会瞧得上血统不纯的龙程，以及那条妄想攀龙附贵的黄金蟒，因此母子俩在龙族的日子并不好过。
龙程母子从进龙宫开始就一直受着别人的冷眼谩骂，
母亲黄金蟒被老龙一群如花似玉的婆娘欺负，儿子被龙子龙孙欺负，苦逼的母子俩身不由己，就连离开龙族也没那么容易。龙族是十分要面子的种族，老龙虽然很后悔自己当初的一时冲动，自接回这对母子后一直放之任之，也不想在见到她们母子俩……况且龙程从出生就体弱多病，动不动就得上演一番苦情吐血，他这个样子，更让老龙憎恶厌烦。
对此，老龙的龙子龙孙们更加不待见龙程母子，对其各种欺凌。
龙程的母亲也是刚刚修炼成形的小蛇，心智不坚定，长期欺压让她在某一天终于忍受不了的爆发，直接以头撞柱，生生撞断了龙殿之上的龙柱，就此一命呜呼。
都说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小龙程原本还有娘疼，如今母亲一死，身后什么都没有了，至此它在龙族更加受尽凌辱，听够各种污言秽语，包括关于其母亲的各种羞辱……他想反抗，可迎接他的只有一番永无止境的嘲笑。
他就这样在深海处受尽了万年欺凌，也终于熬到了老龙被他那些引以为傲的龙子龙孙们害死了，虽说龙程在龙族受不了什么威胁，顶多就是碍眼，可他的兄长们也没有放过他，抽了他龙筋，把他赶出家族，从此和龙族再无瓜葛。
被抽了龙筋的龙程连个人类也不如，他之前除了被欺凌从无修炼，除了寿命比人类长一点，可谓是活的生不如死。被赶出龙族的他一直在人间游荡，后来道听途说，传闻在昆仑山下有一座圣池，那曾是女娲造人的地方，所有先天缺陷的妖去圣池呆上百年，不仅可以恢复健康，更可以增进修为。
一无所有的龙程听到这个传言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他心里藏着恨，即便知道自己已经是一条废龙，但只要活着，就想亲手把那些欺负过他的龙千刀万剐。
之后，龙程拖着半残的身体，跋山涉水的来到昆仑山下，在山中寻了数年，根本找不到传言中的圣池所在，他这才知自己轻信谣言，心灰意冷之下走到不详之地，觉得自己连龙筋都没有，这辈子报仇已经无望，不如就此一死，来生投个好胎，做个凡人也比做一条没有尊严的龙强百倍。
也就在这时，龙程遇到了虚无，那天是个阴天，昆仑山被大雪覆盖，放眼看去一望无垠的白茫茫，寒风把龙程长袍吹起，没有任何修为的他做不到站在冷风中让衣袂翻飞，只能任由衣摆被风吹起，乱七八糟的糊了他一脸……等龙程手忙脚乱的把衣摆拿下来，就看到他面前站着一位红衣女子，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你是谁？”龙程一惊，明明要寻死的龙，却还是会对这样一位来路不明的生物感到害怕，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眼中透露出无尽的恐惧。
都知道昆仑山是天下第一神山，曾经的神山不是这样的，听闻曾经的昆仑山春暖花开充满生机，只因为山圣经历了一场大劫，神山被封，动物逃窜，而能够留下神山的都是不凡之妖。
龙程在昆仑山游荡数年也没遇到一只妖怪，如今有了寻死的念头，妖怪就来了，这让他不自觉开始双腿发颤，没有龙筋的他不能腾云驾雾，甚至连疾步都非常困难，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心想着的死，一旦真正离近死亡，反而恐惧了。
虚无侧着脑袋看了看他，随即好奇道“龙？没有龙筋的龙？为什么？”
说起这事，龙程便是一肚子怨恨，连眼神也立刻凶狠起来，虚无看他毫无威慑力的抵抗反而笑了，她双手背在身后问他“还挺凶，不过光有样子可不行，这样吧，你跟着我，我帮你找回龙筋，怎么样？”
帮你找回龙筋。
龙程先是一错愕，随即苦笑道“我的龙筋被抽了，抽我龙筋的可是神龙，你打不过它们。”
神龙算个屁……
虚无刚刚在极寒之地醒来，一言一词中还带着昆仑狂妄的说话方式，她觉得昆仑是六海八荒中第一牛b人物，那自己就是第二牛b，别说神龙，女娲站在这里，她也敢说算个屁。
虚无狂妄的笑“神龙是什么，我帮你抽了它们的筋，不过前提你要陪着我…怎么样，愿意吗？”
虚无太怕孤独了，她从极寒之地醒来，随后离开地府，她用几千个日夜只身一人，一步一步走到这不详之地，她习惯了昆仑陪伴的日子，习惯在极寒之地有陆良日夜陪伴，如今只不过几千日夜，她就忍受不了了。
虚无想找个伴，不需要聊天，只要有个活物陪在身边就好。
也刚巧，她刚到不详之地便遇到了龙程，虽然是一条残疾的龙，但虚无觉得这小龙长的眉清目秀，颇对她胃口，于是想让这小龙陪她。
这时的龙程对任何人都持有戒备心，可他也知道自己除了一条jian命，可谓一无所有。既然有人帮他要回龙筋，那他何乐而不为。只要一想到抽筋之痛，龙程咬牙切齿的想“当初他们亲手抽了我的龙筋，总有一天，我也要亲手抽了他们龙筋，让整个龙族都对他另眼相看。”
之后，虚无带着龙程去了龙宫，她站在海面上翻江倒海，身上的戾气一波波的往海里输送，龙程至今还记得那副画面，天地顷刻之间陷入黑暗，海水被掀出百丈之高，抬头看不到天，海面被掀出一片无尽深渊……
这幅场景让龙程心之大震，不由自主的感到胆怯。虚无却非常淡定从容的抽出一股海水甩给龙程，那股海水像是注入生命般包裹住龙程，把他生出的恐惧全都安抚了下去。
而海里的龙却没那么好过了，他们本在家里好好的，突然就来了一场海底过山车，措不及防中整个龙身都在宫殿里摇一摇，摇的胃里还没消化的小鱼都出呕了出来逃之夭夭。
虚无狂妄的声音传了进去“里面的龙听好了，现在允许你们全都尿干净滚出来，不然一会儿尿裤子可不好看。”
如此狂妄之徒神龙们当然不能忍，它们立马用灵力调整平衡，冲出海面，打算把这狂妄自大的东西剥皮抽筋。
神龙们一出海首先看到的在虚无身后被保护很好的龙程，当场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个小杂种，怎么，自己没本事还找来帮手送死…好啊，今天我就让你们死的明白，顺便知道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
起先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和龙程差不多年纪的小龙，从修为看确实很不错，可就是不太懂礼貌。虚无眼睛眯了起来，紧接着一道看不见的掌风对着龙脸就扇了过去，毫无余力的‘啪’一声脆脆响，那条小龙都不清楚怎么回事，龙脸就以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龙程在虚无身后说“他应该比我晚一年出生，叫龙超，是老龙最得宠的儿子，当初就是他提议那些哥哥们抽我的筋。”
“肿么回丝…”受到一巴掌的龙超根本没看到虚无出手，脸就变成了猪脸，他一脸迷茫的转过脸去问身边的哥哥们“我只毛跟据我脸火拉拉的。”
龙超的哥哥们看他变成这样均是脸色一变，因为它们也没看清虚无是何时出的手，而龙超的脸已然变成了猪头三。那些神龙立刻警惕起来，腾在空中化身为龙，对着虚无先秀一嗓子。
龙啸之声和翻天的海浪声混在一起，若不是在深海处，不知又有多少生灵就此遭殃。虚无却漂浮在空中连个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可她眉头却皱了起来，很是嫌弃道“怎么？打算用口臭熏死我么？”
龙程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简直就是赤的蔑视，神龙恼羞成怒，虚无却像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脸色，依然猖狂的说“我听我的小龙说你们抽了他的龙筋，还丧良心的把他赶出家族，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如果你们把龙筋双手奉还，我可以考虑留你们一个全尸…”
她话还没有说完，神龙已经听不得她在瞎放屁，集体向她喷火，五条龙嘴里喷出的火像火蛇般蔓延而去，严丝合缝的把虚无围在正当中，办了一场海中烧烤。
虚无没动，她身上的红衫在烈火中似乎越来越艳，那些浓烈的火已经让龙程感觉到了难受，可他还是看见虚无的身影稳稳站在当中不显一丝落魄。
修为越高的龙，龙火越烈，能把一切低等生物烧的连灰也看不到，更何况五条龙一起喷火，就算虚无三头六臂，本事通天，那些神龙也觉得她该变成一把灰了。
岂料下一秒，虚无的声音透过烈火清晰的传了出来“这点小火给我取暖的吗？”说着她越火而出，冲着离她最近的龙踹去，那一脚根本没怎么用力，可神龙已经疼到面孔扭曲，‘嚎’一嗓子熄了嘴里的火，整个身体在空中扭动起来，似乎非常痛苦。
而虚无动作不减，踹翻一个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来到另一条龙身后，抓起它的尾巴轻松转了两圈后扔了出去，一条龙的体重以吨计算，在虚无手里就像扔颗白菜一样轻而易举。
其它龙均是脸色一变，可虚无再也不想废话，她速战速决，脚尖一点就已经晃到了龙超面前，龙超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做反应，虚无已经一脚踢在他脸上，之后一个侧翻又是一脚直接把他踢成人身，而后右手成爪直接扣在他的脖子上，一字一句道“一刻钟之内龙筋若不双手奉还的话，我直接抽了他的筋给我的小龙。”
说着她整只手都嵌进龙超脖子后准确无误的捏住了一根龙筋笑了起来。
虚无很漂亮，她的美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妖气，眼角像是被一笔朱砂随意抹过，笑起来时略显张扬，不笑时眉宇间竟显英气，现在她一笑，像索命无常一样，打算把龙超一指捏碎。
此刻，再也没有人敢小瞧她，龙程心里充满了震撼，他从来没想过这世上会有人强大到把龙玩转于股掌之中的人，那些龙神色大变，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态度把龙程的龙筋奉还与他，可虚无并没有那么简单完事，她把龙宫毁了，让这些从小衣食无忧的神龙们没有归处，并雨露均沾的给每条龙施舍了戾气。
她身上的戾气相当暴戾，几乎毁了神龙一半修为，一时之间，神龙、龙宫遭遇飞来横祸，让他们与这位大恶之人不共戴天。
虚无把龙筋还给了龙程，并十分大方的赐他一口精血，龙程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委身于虚无发间。
之后的龙程开始跟着虚无在人间到处走，他们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改朝换代，偶尔虚无累了会在昆仑山下的不详之地睡一觉，一睡就是数十年，龙程记得，她最长一次睡了一百年，但每次睡之前，虚无都会给龙程一口精血，让他专心修炼，等有一天它可以亲手把龙超的龙筋抽了。
修炼是一件很漫长且忍受孤独的过程，也需要有正确的方式，虚无天生地养，她没有修炼的过程，体内的戾气随便放一放都能形成摧枯拉朽之势，厉害是厉害，可却不懂的怎么去教人。
龙程的修炼全靠瞎琢磨，有时太急于求成，经常用错方法，差点把自己搞废很多次。后来，陆良出现了，他会在虚无睡着之际给龙程指点一二，算是他半个师傅。龙程非常喜欢陆良，他像个谦谦君子，他以为虚无已经够强大了，可当虚无听到这个名字后，撇嘴道“他挺强的，让他教你也好。”
虚无没有拒绝陆良教导龙程，但每一次他来她都会自觉走开，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起初龙程并不理解，虚无为什么如此不喜欢看到陆良，每一次只要提到他，虚无永远是一副很复杂的表情，不像讨厌，倒是像拿其没办法的感觉。
再后来，龙程知道陆良是女娲所造，虚无为戾气所化，昆仑山原本有山圣，虚无在意山圣，所以一直在人间找山圣的转世。
虚无说，山圣是个不太正经的神，却从来不曾在意她是大恶之人，最后为了护她而散了魂魄。
龙程一直以为虚无是一个很怕麻烦且没什么感情的人，可当她提起山圣昆仑时，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可眼睛却像盛满星光一样，格外明亮。
龙程对山圣无感，山圣和女娲是一个时代，无论他曾经是多么璀璨，可那些圣人们都已经陨落，就算虚无找到了山圣转世，他也不再是那个能护虚无周全的山圣，
真的不一样了。
不过这些想法龙程却不敢跟虚无说，虚无虽然对他很好，可龙程还是很畏惧她，当一个人强大到几乎无敌的地步时，整个人的气度都不是一些小虾小蟹可以模仿为之，龙程亲眼见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曾经自以为不可撼动的神龙打得落花流水，那画面太过于震撼与大快人心，导致龙程对虚无更多的是崇拜与尊敬。
虚无喜怒无常，她心情好时，春暖花开。可这么多年，她沉默的时候更多，龙程跟着她走过很多地方，在人间生活过百年，也跟鬼王夜来纠缠过很长一段时间，每次虚无心情不好，就会全世界找夜来，然后给他找各种不自在。
龙程看得出，其实虚无并不开心，世间几千年演变，她越来越喜欢独处，有时会让龙程自己一边玩去，她总喜欢躺在城市最好的建筑之上仰望星空，一个人不知道再想什么。
……
白岐第一眼见虚无的感觉便觉得舒服，她的从容不迫是时间沉淀出来的，都说她是大恶之人、戾气所化，戾气不灭肉身不死，有那一瞬间瞬间，白岐觉得，她也许更想像普通人一样活着，感受着人间的悲欢，痛痛快快的几十年，也比在这人世间不死不灭，麻木的活着强很多。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白岐也不知道，他很奇怪，即便自己是山圣，那山圣对虚无又是怎么样的一种的感情？
真是那种心甘情愿为她舍身而死的感情吗？